斑秃女生

碎发

她次发现头发脱落，是在梳头时。梳齿间缠绕着比往常更多的发丝，黑黝黝的，像一撮撮细小的枯草。起初她并不在意，只当是季节更替的缘故。然而，渐渐地，枕上、浴室地漏、衣领上，处处可见那些叛逃的发丝。

镜中，她的额角显出一块铜钱大小的空白，皮肤白得发亮，与周围的乌黑形成刺目的对比。她尝试用发丝遮掩，但风一吹，那空白便又暴露无遗，像是一个羞于示人的秘密。

"斑秃。"医生扫了一眼，便下了诊断，"压力大、免疫系统紊乱都可能引起。"

她默然。工作上的挫败、独居的孤寂、对未来的迷茫，这些无形之物竟在头上凿出了有形的坑洞。医生说了些宽慰的话，开了些药，但终究没有保证。

回到公司，同事们的目光像小针般刺来。小姐假意关心，眼睛却不住往她头上瞟；李经理谈工作时，视线总在她额角游移。她感到自己成了一具行走的告示板，上面写着"异常"二字。

"要不要试试假发？"好友小敏建议，"现在有种很逼真的。"

她摇头。假发像是投降的白旗，而她还不愿认输。她开始收集各种偏方：黑芝麻糊每日一碗，生姜切片擦拭头皮，甚尝试了一种气味刺鼻的中药水。铜钱大的空白时而扩大，时而缩小，像一片不受控制的疆域。

地铁上，一个小女孩指着她问妈妈："那个阿姨头上为什么少了一块头发？"车厢里霎时安静下来。她感到无数目光如雨点般打在那块空白上。母亲慌忙制止孩子，向她投来歉意的眼神。她勉强笑笑，却在下一站匆匆下车。

渐渐地，她发现城市里到处是斑秃的踪迹：公交司机帽檐下若隐若现的光滑头皮，超市收银员精心掩饰的稀疏发顶，公园长椅上老人头上如地图般的空白区域。这个病原来如此普遍，却又如此隐蔽。

某个清晨，她站在镜前，突然不再费力遮掩。阳光透过窗户，照在那块空白上，竟映出珍珠般的光泽。她次觉得，这或许不是残缺，而是另一种完整的可能。

头发终会重新生长，或者不会。但生活，总得继续向前。